不敢说一部好书非得令人百读不厌，但能使人百读不厌的，应该算得上是好书。
好书就像一副扑克牌，全世界有那么多人在打，也无法肯定把它的千变万化都描摹尽了。“有一千位读者，就有一千个哈姆莱特”———这句名言不仅仅在赞美莎士比亚，也可用来概括一部好书万花筒般的美学效应。甚至，同一位读者在人生的不同时期重读同一本书，就像洗扑克牌，每洗一遍都会展现出全新的秩序与规律———因为事物间的偶然性也作为隐形的投注者参予进这项活动了。重读一本书，随着境遇、心态、修养的演变，我们对原先的理解与印象也在不断地修改。正如牌局里没有事先肯定的赢家，一个人对一本书永不可能有最透彻、最稳定的认识，每读一遍，底牌都被造物主不易察觉地更换了。当然，一部书的字数、页码、目录没变，正如一副扑克永远是54张，但摸牌的手变了，或同一只手上的运气变了。于是我总是像新手一样胆怯笨拙地洗牌、抽牌，我总是像一位陌生的读者一样激动，浪漫地从书架上取下一部旧书，然后屏息静气掀开它褪色的封面。我体会到走上一条老路时似曾相识的感觉。我知道：路本身没变，但季节变了；路没变，但路畔的风景变了；即使风景没变，但路上行人的心情与眼光变了……
枕边的《红楼梦》，我闲来爱信手翻阅，无论从哪一章回入手，都能信马由缰地进入那瞬息万变的氛围。梦里面还有梦，乃至更小的梦。《红楼梦》是公认的令人百读不厌的名著了，它繁复的结构与潜在的弹性甚至造就了一门学派，关于它的学术讨论又是一场永远争执、分不出输赢的牌局，这正是其魅力所在。
 |
